恩施老巷里的豆皮香:二十三年烟火气里的不变初心

清晨五点半,当城市尚在沉睡,恩施老城区青石板路上还浮着一层薄雾,张师傅的早餐铺已亮起暖黄灯光。铁锅架在煤炉上滋滋作响,米浆倾入锅中的刹那,乳白色雾气裹挟着米香袅袅升腾,穿过斑驳砖墙,竟把隔壁客栈的游客从梦中唤醒。”老板,来份牛肉豆皮!”一位背着冲锋衣的年轻游客揉着惺忪睡眼钻进店门,身后还跟着两个打着哈欠的同伴。

这样的场景,在恩施老街已上演二十三个春秋。张师傅的铺子从最初街角的三张折叠桌,扩展到如今能容纳十余张八仙桌的小店,唯有那口炒豆皮的大铁锅始终未换。锅沿被木铲磨出的凹痕如年轮般清晰,记录着岁月流转与市井烟火。六点刚过,穿校服的学生、提菜篮的阿婆、戴安全帽的工人便挤满小店,后来者干脆端着碗蹲在门口,恍惚间让人想起旧时热闹的流水席。

“您这豆皮咋做的?我在武汉可没尝过这味道!”一位北京来的摄影记者举着相机,镜头几乎要贴到滚烫的铁锅上。张师傅手腕轻抖,金黄透亮的豆皮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:”祖传的手艺嘛,米要用建始高山稻,泡足六个时辰,石磨推浆半点马虎不得。”说着舀起一勺红亮油辣子浇下,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小店,引得众人直咽口水。这豆皮模样像肠粉,口感似米线,炒制后更带着锅巴的焦香,外地人初次相见无不称奇。

靠窗位置坐着常客老李头,每周雷打不动要来三次。他吃豆皮颇有仪式感:先拌一盅苞谷酒,将炸得金黄的猪油渣撒入碗中,再夹两筷酸脆的腌萝卜。”张老板,今儿的酸渣肉格格出笼没?”老头咂着嘴问。话音刚落,后厨便端出一笼热气腾腾的小蒸笼,掀盖瞬间,酸香与肉香交织四溢,邻桌几个小姑娘忍不住齐刷刷回头张望。这”格格”本是土家人待客的上等菜肴,三层竹笼屉里码着酸辣椒、腊排骨和五花肉,蒸得油汁浸透垫底的土豆块,软糯鲜香令人回味无穷。

店里的热闹从清晨持续到午后两点。一位长沙来的美食博主连吃三天后,干脆打包十份豆皮准备带回湖南。张师傅特意抽了真空包装,笑道:”别处真吃不着这味儿。”博主举着手机直播,镜头扫过墙上泛黄的老照片——二十年前铺子刚开张时,年轻的张师傅站在煤炉前,身后”恩施豆皮”的招牌墨迹未干。如今照片里的煤炉早已换成燃气灶,当年蹲在店门口吃豆皮的孩子,如今已带着自己的儿女前来光顾。

游客们最爱的便是打听豆皮的来历。张师傅总是笑呵呵地讲述往事:早年走马帮的汉子们带着米浆上路,途中架块铁板就能摊饼充饥,后来逐渐演变成如今的炒豆皮。”您瞧这纹路,”他捞起一筷子豆皮,米皮在阳光下透亮如绸,”机器压可出不来这效果。”这话不假,隔壁街新开的连锁早餐店曾派师傅来学艺三个月,最终还是没能掌握精髓,只得乖乖来这儿进货。

十点过后迎来游客高峰,天南海北的方言与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交织在一起。上海来的老太太仔细将豆皮切成小段,说要带回去给老伴品尝;成都的小情侣为抢最后一块腊肉格格差点闹别扭;广东来的大叔往豆皮里倒了半瓶醋,被本地食客瞪得直挠头。张师傅早已见怪不怪,依旧在灶台前熟练颠锅,铁铲刮过锅底的脆响与豆芽爆裂的声响,奏响一曲独特的早餐交响乐。

偶尔有熟客提起二十年前的物价,十二块钱能买三碗带肉臊子的豆皮。张师傅便指着墙上泛黄的价目表笑道:”现在十五块一碗还送小菜,多实惠!”确实,碗里堆成小山的牛肉丝,格格里实实在在的肋排,难怪连住在新城区的老饕们都愿意骑半小时自行车来解馋。

午后,最后一笼格格售罄,张师傅开始收拾灶台。门口仍有几个游客舍不得离开,捧着碗将最后几根豆皮扒拉干净。”明天赶早啊!”他朝客人挥挥手,转身从陶罐里舀出泡好的大米。石磨转动的吱呀声与收音机里的山歌交织,仿佛时光倒流回二十年前。只是如今多了台冰柜,里面整齐码放着抽真空的豆皮和格格——那是为想带走恩施味道的游子准备的礼物。

在这座古老的小城里,张师傅的早餐铺就像一坛陈年老酒,越品越有味道。二十三载春秋流转,变的是愈发红火的生意,不变的是那口老铁锅里的烟火气,以及对传统手艺的坚守初心。当城市发展的浪潮席卷而来,这份质朴的美味与真诚的待客之道,恰似一缕温暖的阳光,照亮了每一位食客的心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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