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香深处杏儿甜:一场跨越时光的味觉乡愁

关中平原的五月,总裹挟着麦秆焦香与杏子清甜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,我出生在陕西杨凌,那些与麦穗、杏子纠缠的岁月,像被麦芒刻进记忆的年轮,在往后每个麦熟时节,都泛起温热的涟漪。

农谚 “麦子黄一茬割一茬” 是刻在土地里的生存密码。当金色麦浪漫过塬坡,整个村庄都沸腾了。戴着补丁草帽的大人们,腰弯成饱满的麦穗,镰刀起落间,“唰唰” 声汇成夏收的交响。捆扎好的麦捆堆成小山,随着架子车吱呀作响,运往晒得发烫的麦场。

最热闹的当属麦茬地里的 “战场”。我们这群挎着竹篮的孩子,踩着发烫的土地,在锋利的麦茬间搜寻漏网之穗。麦芒扎得手心生疼,汗水模糊的眼睛紧盯着地面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金黄的身影。蹲久了起身,眼前满是跳动的金星,而裤腿早已被麦芒划得皱皱巴巴。

日头爬到中天时,村口老槐树下总会响起熟悉的吆喝:“新麦换鲜杏咧 ——” 独轮车上,黄澄澄的杏子、毛茸茸的桃子、青莹莹的李子整齐排列,在树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。大人们忙着抢收,哪肯用珍贵的口粮换水果,我们这些馋嘴娃,只能隔着老远,眼巴巴地望着车板上的 “宝藏”。

于是,午间的麦茬地成了秘密基地。顶着灼人的日头,我们像小老鼠般穿梭在麦垄间,把好不容易捡到的麦穗埋进田埂的酸枣丛。那些藏在干草下的 “财富”,承载着对果香的渴望。为躲过看麦场老汉的鹰眼,我们总要等到暮色四合,才敢蹑手蹑脚地取回 “战利品”。

当麦穗终于换来青黄相间的杏子,那滋味至今难忘。渠水匆匆洗去尘土,咬下的第一口,酸甜的汁水瞬间漫过舌尖。熟透的杏子轻轻一掰,金黄的果肉与褐色果核分离,阳光的温度混着果香,在口腔里炸开。那时不懂什么是珍贵,只觉得这是用汗水换来的人间至味。

去年返乡,收割机取代了镰刀,轰鸣的机械声中,麦粒如金瀑倾泻。超市里琳琅满目的水果,却再也调不出记忆里的酸甜。站在麦田间,热风掠过发梢,恍惚又听见老槐树下的吆喝,看见酸枣丛里晃动的身影,手心仿佛又传来被麦芒扎刺的微痛 —— 原来,最难忘的美味,永远生长在回不去的时光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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